這個春節,台灣壟罩在武漢肺炎的新聞中。朋友傳來一張截圖,身為五年級生的我,看了之後只能慘笑……因為,我就是曾經在2003年SARS風暴中,極度恐慌的那一位。
2003年4月21日,我因為極嚴重的中耳炎,住進榮總治療。醫生說我的情況嚴重,耳內遭耐藥金黃葡萄球菌感染,必須住院兩週,安排2次手術,必且住院期間全程施打高階抗生素治療。
在那年3月,勤姓台商夫妻感染當時沒有人聽過的新型肺炎SARS,住進台大醫院治療。經過臺大醫院醫護悉心治療,他們一個月後病癒,在4月19日出院。 在那時,大家都覺得SARS在台灣應該問題不大,可被治癒,毋須恐慌。大家上班上學如常。
在這樣的氛圍中,我放心住進台北榮民總醫院治療。沒想到住院不久,我坐在病床上,看到電視上播出消息,和平醫院因收治疑似SARS病人,醫師、護理人員、技術人員及洗衣工等共7人發病,台北市衛生局突然宣布封院,上千位醫護人員及病患、家屬被強制「關」在醫院中,引起社會莫大恐慌。
從此之後,仁濟醫院、中興醫院、台北馬偕、三總,以及我住的台北榮總,也陸續傳出感染傳聞。
在這時候住院的我,見證了當時醫院中詭異的氣氛。當時大家聞煞色變,如果不是大病,沒有人敢去醫院。
榮總是我從小看病的醫院,這是第一次,我看到早上或下午的門診人數,只有個位數。醫院中空盪盪的,只有白袍身影,幾乎看不到病人。
我認識一個在榮總幫忙傳送病歷的阿姨,在榮總工作數十年。她說,這是她第一次可以在上班時間請假去泡溫泉。
在我住院那兩個禮拜,我通知大家不要來探病。事實上,北榮收了好幾位SRAS病人,真的也沒有人敢來探病。恐慌在全台灣蔓延,在捷運上人人帶著口罩,只要有人咳嗽,立刻遭人白眼。
先生帶著那時候9個月大的女兒來看我時,我不敢抱女兒,趕快把父女趕回家。那時候,唯一有勇氣留在病房照顧我的,是我娘家的媽媽(媽媽真偉大)。
這樣熬了兩個禮拜,我本來以為自己熬過了這一關,不料,自己卻在出院那一天發燒了。
我難忘自己看到溫度計那時的恐慌。本來,我想繼續留院,但是,當我詢問那位年輕住院醫師的意見時,我永遠忘不了他的眼神。他說:醫院現在是個危險的地方,先回家,吃退燒藥,如果真的沒有改善,再回來看診。
回家之後,過了2天,還是低溫燒。我戴著口罩回診,幫我開刀的醫師看過之後,認為這不是SARS,只是感冒。但是,我仍然心情不安寧。
那時,恐慌的情緒的確瀰漫全台。N95口罩大缺貨,一日三市,連普通口罩都漲了3倍,還不容易買到。人在困難的處境中,常常激發創意。也因此,有鄉下的媽媽自己把胸罩剪成一半,自製口罩,結果在村子裡形成風潮,還有人仿效。另外,也有人把免洗碗裡面塞了棉片,穿上兩邊的繩子做成口罩。
當台北變成口罩之城時,伴隨著謠言滿天飛。SARS病毒的傳染力被大家無限上綱,甚至有傳說,這種新型病毒可以透過空氣傳染。當時情勢不明,恐懼如一片大網,罩住心頭。
自然的,大家減少在外面用餐的機會,餐飲蕭條。因為戴了口罩看不到完整的臉,女孩們也就不畫全妝,只畫眼妝,結果,眼影眉筆生意不錯,口紅乏人問津。
中西醫生一致強調,對抗SARS首重免疫力。所以,強調可以增強免疫力的中藥材賣到缺貨;口紅滯銷的化妝品公司,改推泡澡增強免疫力的浴鹽,馬上業績翻紅!
出院一個禮拜之後,5月中旬,我的燒退了,只留下恐慌的情緒仍未消散。但是當我打算掛身心科門診時,得知,我想掛的那位醫師也休假兩週。我想,恐慌的不只是我,連身心科醫師自己也無處排遣,只好休假吧。
隨著天氣變暖,SRAS疫情慢慢緩和。經過一整個春天的驚嚇,到了2003年的夏天,大家心情漸漸回穩,那時候真正體會到:能夠如常生活,就是最大的幸福。
回顧那個2003年的春天,我學到了三件事:
1)任何新型病毒,都不是無敵的。專家總能找到對應的療法。
2)台灣的醫護人員優秀敬業,絕對會盡到守護病人的職責。
3)比病毒更可怕的是恐慌。所以,戴口罩勤洗手之後,正常生活才是王道。
沒有人願意生病,我為那些病者醫者祈福,希望他們早日康復,早日回復正常生活。經歷過SARS之後,對於人生中不可避免的災厄風險,我似乎能夠謹慎應對,但不再自擾了。
